写于2016年5月30号
五月的最后周日,是蒙城的博物馆日。这一天,30多家博物馆/科技中心等免费对市民和游客开放,近40辆公车在五条路线上环路免费运送游客。
今年,走进一直没有参观过的蒙特利尔大屠杀纪念馆,当时在下雨,天很凉。跟着人流,进入了一间会议室,每桌的主角是一位二战犹太人幸存者。
看过太多集中营惨无人道那一幕幕,血腥饥饿杀戮,我们甚至有些迟疑地坐下来。莎拉微笑着,像猜出我的心事。轻轻地对我讲,她没进过集中营,她的一生充满了奇迹,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,她有孙辈还有重孙了。她又添了一句,能和你们在一起,也是奇迹呀!
第一章
莎拉带着我们回到二战期间的1941年,我的眼前,莎拉9岁,在法国南部上小学。爸爸妈妈结婚不久就从波兰逃到法国,1932年莎拉出生,1940年,弟弟杰克出生。
身边越来越多的犹太朋友被抓走,莎拉爸爸决定全家化名逃往西班牙。
那天早晨,爸爸告诉莎拉去学校请假,理由是,妈妈的腿摔了,需要她在家里照顾。9岁的莎拉,浑身颤抖地对老师说谎,马上引起老师警觉。
老师执意和莎拉一起回家,本应腿伤的妈妈,却带着弟弟出去了,剩下爸爸操着生硬的法语和老师解释,老师决意要去报告。
此时,一位朋友跑过来告诉莎拉爸爸,帮他们一家造证件的人被抓了,建议他们赶紧坐火车出逃。
莎拉爸爸抱起一岁大的儿子,莎拉妈妈身体弱跟在后面,9岁的莎拉拎着唯一的手提箱,里面主要都是弟弟的尿布。
老师不见踪影,警察也没有来,一家人一路惊慌却平安地跑到火车站,踏上了南行的列车。
第二章
莎拉一家人上了火车,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家和学校。莎拉喜欢学校,尽管她是班里唯一的犹太人,永远被扔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,她还是天天去上学。
莎拉在语言上有一种天赋,去任何一个新地方,她很快就听懂当地的语言,从她记事起,她就是父母的翻译。
现在,莎拉有了新任务!他们是化名逃跑,她需要记住新证件上所有人的新名字,出生日期和出生地。遇到有人盘问,她是唯一能说话的人,爸妈那一口波兰口音,可能一张嘴就被逮捕或被打死。
火车哐哐当当地前进,妈妈抱着弟弟,爸爸舒了一口气,自己10年的辛勤劳作都给了这次出逃,有的朋友已经死了,有的亲戚被送进了集中营,好在还有朋友冒着生命危险在帮助他们。只希望一路的中间人和向导不是只收钱。。。太多的不幸故事了。
莎拉还在心里默念着新名字。咔咔咔的皮鞋声响起,大家似乎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。两个德国士兵已经站到了他们面前,喊着:检查证件!
所有人的证件都由莎拉爸爸拿着,他的汗一下流下来,慌乱得不知那些高价的证件放在哪个口袋里啦。莎拉看见爸爸的手哆哆嗦嗦在大衣和外衣口袋里摸着,大约几分钟后,爸爸终于找到了。两个士兵翻着证件,又看看他们,一脸的狐疑,还嘀咕着。莎拉低着头,等着他们询问,心里怕极了:万一答错了,是不是就被一枪打死了?
这时,从车尾方向咔咔咔地又走来两名士兵,莎拉爸爸的脸都变色了:惨了,难道伪造证件被发现了?莎拉吓得蜷成一团。几个士兵站在那里,匆匆交谈了什么,然后说,“我们一会儿回来。”莎拉告诉爸爸妈妈,她听到的德语大概是:另外车厢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这些士兵处理。爸爸擦了擦头上的汗,把所有证件又放进口袋。
火车还在哐哐当当地前进,一家人竖着耳朵,瞪着眼睛,不知咔咔咔的大皮鞋何时会又回来。
天渐渐黑了,爸爸眼睛注视着窗外,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,士兵还会回来检查吗?
第三章
火车进站了,停稳了,车门开了,大皮鞋仍不见踪影,妈妈舒了口长气,爸爸抱起弟弟,莎拉拎着箱子,走下了火车。
这是一个法国边境的小镇,离西班牙非常近。逃难的犹太人大多通过向导找到无人看守的边界区逃向西班牙。莎拉一家找到了向导,又和另外几个人集合到一处,天黑了,出发。
这是个4月的晚上,下着雨,冬天的雪还没有化净。漆黑的夜,刺骨的风,一天水米未进。多日的恐惧和求生的愿望早已让大家忘却了这一切。
莎拉觉得他们好像在爬山,在树林里穿行,各种小灌木扎着她的鞋和衣服,刮着她的脸。皮箱显得格外沉重,莎拉几乎是拖着它前行。妈妈心疼莎拉,把箱子提过来,可没几步,就要停下来歇歇。
向导急了,对莎拉和妈妈说,你们俩留下,等下一批吧。你们太慢,大家都会被拖垮的。妈妈喘了口气,二话没说,扔了箱子,莎拉也来不及想箱子里有什么,和妈妈一起飞奔着去追爸爸。
哗哗啦啦,莎拉他们来到了一条河面前,没有桥,有根树桩横在那里,河边的白冰还闪着银光。向导一边说,一边上去演示。
爸爸夹着小宝宝,一路默默无语的妈妈这时连喊带叫,生怕爸爸一失手,小宝宝就会落入水中。没有人注意莎拉,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踩着那根枯木过了河,但妈妈对爸爸的叫喊声至今依稀回荡。
过了河,大家依旧跟着向导拼命奔跑,只有漆黑漆黑的夜和滴滴的雨声可以保护他们。弟弟不知是饿晕了,还是累坏了,早已无声无息。莎拉有时会跑到爸爸身边,摸一下,真怕弟弟安安静静地死了。
向导终于停下来,轻轻的叩门声响起,有人开门。莎拉这时才感觉到浑身酸疼,好像一步也走不动了。
这是一所好大的房子,三层,后来莎拉才知道,这里战乱之前是一家旅馆。战后,没有了游客,都是逃难的人。主人是一对夫妇,俩人把前后院子都变成了农场,养鸡养牛和种菜。
莎拉他们被藏在上面的阁楼里,简单的床铺,黑暗中,老鼠在床边跑,但莎拉觉得这里好温暖好幸福,妈妈抱着弟弟,轻轻地拍着他,生怕他大声地哭,弄出声音。
莎拉一家已经跨上了西班牙的领土,等待另一向导几天后带他们去巴塞罗那!
这是一个边境小镇,一条不长的主街。这个旅馆的隔壁是另一户人家,再隔壁,就是警察局。
第四章
莎拉一觉醒来,透进来的丝丝阳光,照在房间里。妈妈抱着弟弟,大家都是轻轻低语,老鼠时时也在床边飞跑着。
女主人走上来,仔细端详着莎拉,眼睛泛着怜爱,跟莎拉说,“叫我姑姑吧”。很快,姑姑又端来一盘子食物。莎拉看见了煎好的鸡蛋,面包,牛奶,还有黄油butter。
冬天之后,时局紧张,大家为了这次大逃亡,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,莎拉已经几个月只有面包吃。久久不曾吃到的鸡蛋牛奶黄油,散发着异样的香气。天堂,天堂!莎拉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。
莎拉很快就可以和姑姑交谈了,正像爸爸说的,这一行人要悄悄地在这里住几天,然后,会有另外的车和向导带他们去巴塞罗那。
这个边境小镇,每天都有警察巡逻,也常有德国盖世太保突袭。大家都默默祈祷,不被警察发现,尽快去巴塞罗那。
傍晚,女主人叫过来莎拉,又让莎拉请来爸爸妈妈,莎拉是翻译。姑姑对莎拉爸妈说,她非常喜欢莎拉,她和老公有没有孩子,想把莎拉留下。还加了一句,莎拉父母要带着两个小孩子逃难,很辛苦很危险,也许全家都被抓了。与其被追捕或被送进集中营,不如留姑娘跟着他们。
莎拉只有9岁,久违的鸡蛋牛奶黄油,天堂一般的家,温柔得没有一句训斥的女主人,也不用再拼命奔逃,这些真的非常诱惑!她紧张地翻译着,爸爸没有出声,努力搞清女主人的意图。一向寡言的妈妈平静地对莎拉说,告诉主人,非常感激她的好意,但我们一家人必须在一起,即使被抓,去集中营,也不分开。
莎拉把妈妈的话转告了姑姑,她自己感觉到一点的惆怅。爸爸轻轻搂了搂她说,放心!有爸爸呢,我们一家人会很快就到巴塞罗那了!那时,我们就自由了!
第二天早晨,鸡叫声从外面传进来,莎拉似乎闻到了鸡蛋松饼的香味。
这时,天堂的门,哗啦一声被撞开,咚咚咚,那可怕的大皮鞋声又响起。。。。。。
第五章
几个士兵冲进来,一边喊着,一边当当地上上下下各处寻找。莎拉听见弟弟在拼命地哭,所有人都被赶到一楼的一个角落里。大家沉默着,不知道哪一道环节出了问题,也不知道下一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。
一会儿,门外来了一辆大车,让他们所有犹太人上车,莎拉望了望面色惨白的主人,看见姑姑眼里闪着的泪花。莎拉在想,天堂和地狱竟然这么近。
莎拉被安排坐在司机的后面,司机很魁梧,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。妈妈爸爸还有弟弟坐在车的中间部分,弟弟不停在哭,像是预感到将去可怕的地方。
车开动了,姑姑的房子很快就消失在被卷起的尘土中。一条边境的路,在战火年代,没人管理,坑坑洼洼,坐在里面的人被颠得晕晕的。司机似乎在赶路,在颠簸不堪的路上,丝毫没有降低速度地飞奔。
弟弟还在哇哇地哭,令人烦躁。莎拉被颠得五脏六腑都似乎拧在一起,哇地一声,莎拉吐起来,肚子里的各种粘乎乎脏兮兮的东西,一下喷到前面司机脖子和衣服上。莎拉吓得发抖,听见司机在骂,但似乎没有减速,更没有停下来。
又开了很久,远远地,莎拉看见一房子。车停下来,司机指着莎拉和爸爸妈妈,让她们一家下来,骂骂咧咧地擦着脖子上和衣服上的脏东西,又指着弟弟说,哇哇哇,哭得让他疯了。然后,他上了车,关上车门,车子一阵风似的又消失在尘土中。
爸爸妈妈和莎拉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久,大家不能相信他们竟这样逃离了送他们去地狱的卡车。
车里另外的犹太朋友都被送进集中营,没有生还。
莎拉一家后来终于来到巴塞罗那,在那里生活了近3年。因为身份证件都是假的,爸爸没法出去找工作,只能干一些零工,莎拉也不能上学。
直到1944年初,形势有了些变化,一些国家开始对犹太难民敞开国门。
4月份,莎拉一家终于在西班牙的港口,乘上了葡萄牙的船,驶向美国的费城,最后到达加拿大的蒙特利尔。
这是另一个大陆,一个自由的世界,再也不用躲藏,饥饿寒冷和贫病不再包围他们一家,12岁的莎拉终于上学了!